城头上打杀声阵阵传来,河道下猫着的小底军此刻心底透寒,面露绝望,小底军都虞侯焦眉苦脸,急得原地乱转。
适才手下来报,言城头上有数百兖州牙军赶来,城头上的小底军,只剩下三四十人还能战,李指挥使负伤,已不能行动。
“齐虞侯,怎么办?”几名军指挥使围着他,焦急询问。
李重进不在,小底军又未设副指挥使,都虞侯便是现场官阶最高者。
齐姓虞侯低头沉默不答,那两根铁撞木交次摇摆,先前架起的长梯连带上面未撤的军士,早已被砸得稀烂,就算军士们敢乘着铁撞木的摇摆空隙蚁附而上,但又有几人有那等敏捷身手,能安全穿过那短促间隙呢?
“虞侯!或打或撤,还请早做决定。”又一名军指挥使劝道。
“撤?!”齐虞侯把眼一瞪,低声呵斥:“都指还在上面呢,李都指平日里待咱们不薄,就这样把他丢下,某可做不到!”
那军指挥使脸色涨红,惭愧低头,周边人对其皆是怒目而视。
周围将士神情尽收齐虞侯眼底,他心下有了决断,当即厉声质问:“还有谁想撤?”
众指挥使皆摇头不答,满眼慨然,齐虞侯点头,咬牙道:“好!都是有血有肉的汉子,咱们还有七八百人,就是拿命去填,也能把那两根破木头给拽下来!”
言罢,齐虞侯放弃躲藏,跑到河道中间,振臂高呼:“兄弟们!如今袍泽被困,我等同受王命,岂能见死不救,苟且偷生……”
齐虞侯话未喊完,便招来城头一小片箭雨,他身手敏捷,几个翻滚,又跑开几步,继续动员:“眼下战势不利,全在铁横木拦路,兄弟们且看着,某先给各位打个样,而后你们或上或撤,全凭自愿!”
言罢,叉手一礼,便疾跑至河道峭壁边,套上脚爪,取出钩篱,就要攀登。
这时一大汉冲出将他拦下,齐虞侯扭头看去,见正是适才那名言撤的军指挥使。
“都虞侯还要领军作战,便由某先上吧!”
说着,他伸手抢过虞侯手中钩篱,手脚并用,噔噔数下,已窜上数尺高。
微微喘息,又铆足劲,一口气爬上两丈许的高度,而那两根横如天堑的铁撞木,此刻就在他头顶上呼啸摇摆。
他向下瞄了眼,七百八名手足兄弟正翘首观望,眼中神采不一,多是钦佩震惊。
他嘿嘿一笑,朝下疾呼:“齐虞侯!某的家室,便由你来照顾了!”
言罢,瞄着一根将要撞来的铁木,长啸一声,奋力扑去。
城下将士皆扭头不忍再看,只听得砰一声巨响,那军指挥使被撞得胸膛凹陷,吐血不止,尖锐的铁锋在巨力下破甲而贯,直透后背。
指挥使当场殒命,双臂却牢牢箍住铁木,摇摆的势头为之一顿!
墙下,他那一军的几名亲信目眦欲裂,当下便有人摘去兜鍪,愤恨高呼:“张指挥为国赴死,某孑然一身,堂堂七尺,又岂能落于人后!”
说完,解下兵器,抢上墙头,怒骂敌寇不绝,合身抱木而死!
胸藏英雄气,绣口啸长空!
众将士身心受染,再也按捺不住,纷纷起身,蚁附而上,慨然赴死,不多时,那两铁撞木上便挂满了敢人为先的小底军士,撞木摆幅也逐渐缩小,直至停滞。
城头上的叛军只觉手上力道越来越沉,最后竟摇它不动,便有一个胆大的士卒探头去看,登时吓然呆立。
官军居然以血肉人躯来阻铁撞木!
他也算身经百战,战场惨状早已屡见不鲜,可此等惨烈壮举,却是生平仅见,一瞬间,他胆边透寒,心生怯意,口中喃喃不止:“官军不可敌也!”
墙下,齐虞侯早已泪流满面,小底军以四十余人为代价,成功阻碍铁撞木,他不敢辜负这些慷慨赴死、大义凛然的将士,当即一甩兜鍪,悲声疾呼:“架梯!为张指挥、为兄弟们报仇!”
小底军群情激奋,悉数起身,架梯攀墙,更有等不及的,直接蚁附而上。
马面墩上负责铁撞木的叛军见势不可为,只得放弃撞木,欲寻自家都头相告。
而那都头早已撤下,现在包围小底军,正与之酣斗的是新到的兖州内牙军。
牙军指挥使听得马面墩军卒的禀告,也是心中骇然,他微叹一声:“真壮士也!”
转而又命令道:“你等也下去休息吧,有我牙兵在此镇守,铁撞木现下不能再用,也无大碍。”
叛军士卒领命下去,牙军指挥使唤来一队弓手:“到马面墩去,封死他们!”
言罢他又冲到战阵前头,只见小底军仅剩十数人,正缩在城头甬道里,据门死斗,那官军将领受伤不轻,却被护得很好,缩在楼洞里间,时不时发一两支冷箭,钉倒几个牙兵。
当下,他不再幻想生擒敌将,急令左右:“用火油烧!”
话音刚落,便有人拎出整桶火油、火把,接二连三往楼洞里丢去,火油铺地,火把落上即燃,登时便烧着几个军士,李重进与余下几名小底军用布掩鼻,退至楼洞里间。
李重进看向被火道封死的甬道口,自知敌军不再想着生擒,欲至他于死地,绝望之余,又心生狠劲,顾左右军士道:“杀出去!横竖都是一死,总要拉两个垫背!”
言罢,强忍伤痛,提刀躬腰,向前冲去,其余军士有样学样,紧跟着冲向火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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